三年前,乌克兰的街头仍有人间烟火。全国人口大约在四千三百万上下,虽然经济起伏不定,但社会肌理还算完整。转眼到了2025年秋,联合国的估算给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数字:乌克兰政府实际控制区域内只剩三千一百到三千三百万人口。这还是在把部分被占领但名义上仍计入的地区捎带在内的情况下,如果扣去那一块,实际能直接治理的人口可能更低,逼近两千八百万。人口好比国家的地基,塌下去的声音不一定最响,却最致命。
人口底座的双重塌陷:死与散
对乌克兰而言,人口急剧缩减的两股力量,一是死亡,二是离散。前者最直观地发生在战场与被炮火覆盖的社区。泽连斯基在2025年1月给出过一个谨慎但沉重的判断:自2022年开战以来,乌军伤亡总数已超过四十万。俄方则抛出乌方损失上百万的说法,显然有夸大之嫌。西方情报系统更为中性地估算,乌克兰军队的伤亡规模在六十万至七十万之间,其中包括阵亡和因重伤无法再战的人。俄罗斯方面自己也在流血:到2025年夏季,它的总伤亡逼近百万,单月在三万到五万之间波动。这是两个社会共同付出的巨大命价,最先被掏空的往往正是青壮年男性。
但真正把人口盘子掀翻的,还是大规模外流。按联合国难民署2025年9月的统计,乌克兰难民已达五百七十万,九成留在欧洲。德国接收了一百一十万,波兰接近一百万,捷克三十八万,余下则分散在多国。流亡队伍里,主体是妇女、儿童和老人,因为成年男性受征兵法约束,基本留在国内。最开始,许多人抱着“等一等就回”的希望,调查显示有七成四的人打算返乡;然而时间拉长到2025年,愿意回去的比例只剩一半出头,五成三左右。乌克兰境内还有约三百七十万内部流离失所者——他们从东部战线附近转移到基辅、利沃夫等相对安全的城市,使这些城市人口短期膨胀。内外合计,逃离原居所的人数超过九百万,这意味着在短短数年间,乌克兰丢掉了规模巨大、且难以替代的劳动力。
统计口径的拉锯与灰区
看似简单的人口账,实际上暗藏了口径差异和灰色地带。2025年9月联合国给出的三千一百至三千三百万,是对政府控制区人口的估算;而在乌克兰国内的讨论与民间测算中,常见另一种汇总口径,将2022年以来的“损失”拆分为几大板块:约两百万的伤亡、约六百七十万的难民、以几十万计的生育缺口,再加上被占地区的人口流失。这种算法更像对变化方向的勾勒,强调的是体量和趋势,而非单一机构的严格统计。
灰区主要来自占领区。2014年,俄罗斯先拿下克里米亚;2022年后,又控制了东部的若干州份。那里的居民名义上仍有人口统计意义上的“乌克兰人”身份,但行政、安保与生活秩序都由另一套体系接管。俄罗斯在当地发放护照、实施征兵,人口在政治上、法律上被“切走”,在乌克兰政府视角里则成为统计与治理的盲区。因此,当有人说“乌克兰的实际控制人口可能只有两千五百万到两千八百万”时,指的正是扣除这些地区之后的现实承载能力。
战场代价与社会断面
数字不仅来自军营,也来自街区与废墟。到2025年7月,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公室确认的平民死亡超过一万三千八百,受伤四万余人。这个口径向来保守,因为许多被夷为平地的城镇,尸体无法完全清点,档案无法及时登记。仅2025年7月这一月,就新增286名平民死亡,创三年来单月新高。这是被看见的一角,更多无名的受害者,则被记录在“可能更高”的注脚里。
军队的消耗与社会的撕裂相互映照。俄军单月三万到五万的损失提醒人们,前线是一台持续吞噬人的机器;乌方多重来源的伤亡估算,呈现的是另一端同样撕裂的现实。就在外界争论数字的乌克兰国内也不时出现强烈的警告声,有“乌前总理”预估乌军到年底损失将超过五十万。这些声音未必形成统一口径,却勾勒出同一幅图景:人的离去正在以超出常识的速度发生。
生育的静音坍缩
战火之下,另一个不易察觉的战场在产房。战前的2021年,乌克兰总和生育率已跌到1.2,远低于维持人口稳定所需的2.1。两年后,指标几乎坠崖。2023年上半年,新生儿数量比2021年同期减少28%,从十三万五千降到九万六千。2024年,总和生育率继续滑到约0.9;2025年上半年,出生仅八万六千八百,死亡却高达二十四万九千,死亡数是出生数的三倍。局部地区更为刺目:赫尔松一年的新生儿只有221个,卢甘斯克甚至出现“零记录”。
数字背后是具体的生活逻辑。经济摇晃,物价飞涨,医院药品和人员短缺,年轻家庭背着不确定的未来不敢生。男性在前线,女性带着孩子在国外待命,家庭结构被硬生生撕裂。生育率的持续低位意味着下一代规模会腰斩,人口年龄结构迅速老化。当前乌克兰老年人口占比已超过四分之一,养老金支出压顶,医疗系统人手、床位吃紧,连基本的慢性病管理都可能被迫让位给战时急救。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”,当新增的孩童越来越少,这句古语更像一种追问。
国家机器的负重
人口的坍塌不是无声的。它迅速传导到经济与公共服务之上。到2024年,乌克兰的GDP较战前缩水四成;即便到2025年,预计增长也只有2%,而债务堆成高墙。劳动力短缺成了所有部门的共同病灶:工厂缺工,装配线频繁停摆;农业更不复“欧洲粮仓”的气势,大片田地荒着,产量滑坡。福利系统步履维艰,人口老化加速,养老金与医保开支被动膨胀,医院床位告急,老人看病排队延宕。教育链条同样被拉断,学校关闭、迁移不断,线上授课成了不得已的主流,教学质量难以保证。
过去三年,国际援助从未间断,但更多以武器和粮食的形式出现,解决不了“人从哪里来”的根问题。产业要复苏、税基要扩张、军队要补充、城市要重建,最终都离不开“人”。这便是人口作为国家底座的含义:它是最后的、同时也是最先的限制条件。
迁徙的不可逆与身份的漂移
流亡之初,不少家庭想的是“暂避锋芒,等战事稍缓就回”。从74%的回归意愿,到2025年的53%,比例滑落不仅是心理变化,更是现实的裹挟。孩子在欧洲上学,家长找到临时工作,语言逐渐适应,医疗、教育与安全感在新环境中重建,回去所需付出的“身份再迁移”成本越来越高。与之相映成趣的是,国内的三百七十万内部流离失所者涌入大城市,推高了房租与公共服务压力。这两股迁移潮在两个方向拉扯乌克兰:一边是中短期的人口“外支出”,一边是大城市的临时拥挤,前者可能转为长期定居,后者却不产生新增人口红利。
占领与人口的政治化
人口不仅是统计项目,也是权力的对象。2014年之后的克里米亚、2022年之后的东部若干州,都是人口被“政治再编制”的现场。俄罗斯通过发放护照、进行征兵,把当地人口纳入另一套国家体系。对乌克兰而言,这不仅是领土的损失,也是人口意义上的“剪切”。当统计口径还把这些人名义计入“乌克兰人口”时,治理的实际能力却并不跟随。一国之内出现两套制度、两种兵役与两种身份证件,人口数字必然产生“看得见和看不见”的断裂。
制度与常识小注
难民与内部流离失所者是两个不同的概念:前者跨越国境,受国际庇护框架约束;后者仍在本国境内移动,依赖国内的救助与安置体系。乌克兰的情况是两者并存且规模庞大,外部迁徙又呈现高度欧洲化的特征。另战时的征兵规则对成年男性的出境设限,使外流人口在性别与年龄结构上呈现失衡,这会加剧国内生育与劳动市场的断层。至于联合国人权机构的伤亡统计,一向强调“确认”与“可核实”,这保证了严谨,却也注定在战火最密集之处留下空白。读数字时,既要看到它的克制,也要理解它的局限。
未来轨迹:在倾斜面上奔跑
把这些线索拧在一起,画面变得残酷清晰。从2022年的四千三百万,到2025年九月左右的三千一百万,乌克兰的人口在三年里减少了逾千万。有人将这段变动拆解为“约两百万伤亡、约六百七十万难民、以几十万计的生育缺口,再加上占领区流失”,这是对动因的粗描;也有人更谨慎地分项核算,给出如泽连斯基“超过四十万”、西方情报“六十到七十万”的军队伤亡估算。无论采用哪一种口径,趋势并不矛盾:如果战争维持当前强度,人口还会按年以百万计往下掉。难民回流的比例会继续下探,前线会继续吞噬适龄男性,生育率短期内很难反弹。
到了这一步,“国家还能撑多久”的问号就不仅是媒体的语言。经济体量因人口与资本外流而缩水四成,明年也不过温和回升;社会服务在老龄化与劳动力短缺的双重挤压之下喘不过气;农业和工业都在“无人可用”的困局中粗糙运行。当有人警告“灭国风险不是危言耸听”,语气里固然有动员色彩,却也是对人口根基的冷冰冰勘验。三年丢掉一千多万,“根快没了”的话听上去刺耳,却是理解今日乌克兰的一把钥匙。
一个国家最硬的资源,不是钢铁而是人。战事未已,数字还会更新,但趋势已经明白地摆在地平线上:在战火里,人口这块地基一旦塌陷,后面接着倒下的,往往是经济、制度与记忆的房梁。谁来填补这巨大的空洞,何时能够止损,决定着未来几年乌克兰地图上的颜色,也决定着这片土地上孩子们的出生证明是否还能写上“在此长大”。